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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由,五块钱一斤

银河制造 银河制造纪录影像
2024-09-05


 

我和媳妇的生活其实挺美满的,每天你上班我做饭,我在家弄点小视频,她在班上努力工作和摸鱼读书,回家吃饭看看傻逼电视剧然后一起睡觉,睡前聊点人生小心得,最后入睡。然后等第二天早上再起床,递手机,收拾,她去上班,我再起床,这样来回往复,上海的第一年就这么过去了。

不过到了该焦虑的时候,肯定还是要焦虑的。

比如前天晚上,本来温馨的睡前谈话一下子变成了人生的质问:你最近写的这是什么垃圾?阅读量也没有了,居然还盼着有人给你打钱缓解经济危机?你看看谁给你打的赏,你妈,你妹妹,我都不想给你一分钱,写的太烂了!

为什么会有经济危机呢,因为我一直以来维持生活周转都是靠的蚂蚁借呗,交房租和出差路费什么的,基本上都借完了。每个月有了钱还一点,然后再借出来,这样维持一个上海底层仿白领的生活方式,也勉勉强强。然后突然有一天,我的借呗就完全没有了,一分钱都借不出来了,每个月到时候还必须还,芝麻信用750分,不还说不过去吧。

下个月交完房租,还要还一万二。

这时候你甭想睡觉了,你做梦都在梦见捡钱。焦虑的小心脏让你哆嗦着打开手机,看招聘,看业务,看各种上海能做的杂活,不管怎样,你总要凑够一万多块钱,才能撑过这个危机。

然而这个焦虑下面是更深层次的焦虑——你到底怎么赚钱的问题。

看起来是深刻的矛盾,但其实我内心也有点不忿:当初我靠写诗把你忽悠过来,现在你又不让我搞这些“县城游记”,去谄媚大众的审美,那我的艺术追求还算个屁。心里这样想,看着熟睡的老婆,还是很不爽。群里的朋友问我,你别想着自杀啊,你自杀跟我们群没有关系。

我要自杀了,这些县城游记谁来写?

是的,你看我就是这么犟,这么愚蠢,这么臭不要脸,耽误女性幸福的一个人。以至于老婆在梦里还在骂我:钱呢!赚钱!你就是不听我的!你看人家XXX听了老婆的话早就成功了!

在这里,向亲爱的老婆郑重地说一声对不起。

 

老婆时常指着我的鼻子,问:谁看?谁会掏钱?

我抠着鼻子,不看不代表就是垃圾。

老婆要气哭了:你看看你多穷啊!

我不服气:我是在上海穷,我在别的地方说不定还是个大佬呢。

老婆哭了:我们生活这么艰难。

我也有点难受。

难受的时候,我就开始无能狂怒:社会出了问题。

然后好友们告诉我,社会是不会出问题的,是你自己出了问题。

可我又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,社会没问题,我也没问题,那我为什么没钱?

一定是另外的地方出了问题。

这个答案就成了焦虑的答案,可以安抚我入睡的答案。

因为没有答案。

 

我曾经在一个农场待了三年的时间。

不仅如此,我刚进入的社会的时候,我是在青岛的塑料厂里做操作工,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,回到家骨头散架了我坚持写日记,我要记录下工人的生活状态,直到自己累得不能再去工作。最后一个月的工资还拿不到,召集工友们把人事经理堵在了厕所把钱要了回来。

我去过网吧,当了一整年的网管,网吧的人形形色色,除了大量的学生,还有各种刚刚步入信息社会束手无策的人,工人,农民,被侮辱与被损害的,他们无法再通过现实途径维权,所以到网上查资料,我在深夜的青岛网吧里都经历过这些。

我去了南京和北京做了两年书店店员,然后去了兰州学拍纪录片。最后又去了北京,在农场里和土地亲近了三年,到了这个时候我觉得我跟这个社会已经足够亲近了,他的所有猫腻和症结我都看得一清二楚,所以你会随时随地都对那些习以为常的事情充满了愤怒——一位朋友看着我这个样子表示我走火入魔了,生活不应该愤怒。

生活甚至不应该有痛苦。

 

说到挣钱的话题,我的技能是拍照,录像,还有写文案。所以李子柒还没火的时候,我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。不少人建议我,这样的视频,这样的生活方式,我们可以做出来不比这个差的。然而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女的,你就是我最亲的老妈跟我翻脸我也不喜欢这个女人。我说话不会温柔,我只是陈述我的观点。

首先,我们先假定这个社会是没问题的,一切都是合理而有序的。

那么李子柒品牌的出现,就是一次视觉革命的开端。

如同我一个去了快手的前同事,他向我兴奋地宣传快手这个app,说无论是建筑工地还是三教九流,他们和那些大V明星站在了同一高度展现自己,他们也可以拥有三百万粉丝,通过短视频养活自己,这是多么地共产主义!

是的,如同一幅田园美景展示的那样,城市生活拥挤而嘈杂,而田园静谧而温馨。我们无法选择肉体的自由,但是可以有看视频的自由。社会走到这个地步,有人迈出了勇敢的一步改变了无聊的人生,并且通过视频这个方式展现了自己的自由。而它能实现自由的最好方式,就是通过我们的精神消费来形成互帮互助的关系。

这是多么美好的文艺自由经济市场啊。

就像一部票房口碑都爆棚的好电影,《李子柒》这部电影抓住了现代人的痛点,让人的童年记忆与乡村幻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,我只要五块钱一张票,她就可以保持高质量的输出,何乐而不为呢?

而且当一个商品成为爆款的时候,那么资本注入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。他们来帮你拓展客户,文化输出,而你只需要制造一个好的作品,更多的观众来买,这不就是我们常言所说的“成功与财富”了吗。

这个社会的运转是没有问题的。

 

李子柒就是生活痛苦的安慰剂。

所以价格水涨船高也是必然的。社会也毫无问题,人也没有问题,就像一个朋友很不解的那样,你们为什么不去骂那些资本家,反而要骂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小演员呢。即使你对李子柒本人有再大的意见,那你为什么不去反对资本主义体制,而要对一个小女孩说出那么多的指责,她根本没有责任啊。

B站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节目:叫明星与资本的博弈。其中有一期讲蔡徐坤的很有意思。说到蔡徐坤啊,个人练习生啊,唱跳rap啊,打篮球啊,大家也眼熟,还有蔡徐坤状告B站的故事,也很有趣。

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正常的社会,正常的资本运作下的明星体制吧,当年好莱坞不也这样,所以邪恶的美帝国主义也跟我们一样。

明星资本体制的运作方式大家都清楚吧,不清楚的,稍微用点脑子也能理解,通过大资本不断地炒作明星,明星作为砧板上的鱼肉被资本捧红,再被资本吃干抹净,利用一切平台和眼睛能看到的视觉装置对你进行视觉强奸,消费者这个时候充当的角色也不过是普通的看热闹式消费,被动式消费,或者小部分主动式消费,最后钱进入资本家的口袋,然后阶级分化继续加剧。

做这个视频的作者,也用一句话总结了一下:资本是没有罪的,资本只有利弊。

 

说得好啊,挣钱无罪啊!

你要是觉得挣钱有罪,那你就是红卫兵。

蔡徐坤虽然现在也是鱼肉,但是他也经历过个人反抗资本控制,所以才成了“个人练习生”。并且通过自己本身过硬的唱跳功夫打动了观众,拿下了第一名。然后才让新的资本加入进来,最后成为了当红不让第一手小鲜肉。这可比那些随随便便就包装一下的明星强太多了,可以说,在韩式娱乐市场中,蔡徐坤是一个比李子柒更为励志的存在。

那为什么这么多人看蔡徐坤不爽?并且还要骂他?

你们是不是红卫兵?

为什么唱英文歌拿最佳华语奖就要被黑?而李子柒种地做菜就高贵无比,文化输出了呢?

是的,蔡徐坤的失败在于,你不该唱英文歌,跳韩国舞,做那些娘里娘气的动作。

不够爷们,不够中国。

 

当然,正常的社会下,捧和骂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,小蔡继续赚钱,李子柒继续带货,挣更多的钱是我这种傻逼屌丝望尘莫及的事,是我这种傻逼只能酸的伟大事业。

资本是绝对正义的,恰烂钱的说法也是站不住脚的。

他既然收了钱,为了给你们做出你们喜欢的作品,必然要做一些违心的事情,只要这些事情不犯法,那么这一切都是合理的,社会依然在没有问题的情况下稳定运行,所以骂的人,捧的人,都不过是一种旁观者的牢骚,对社会本身的规律是没有作用的。

是的,蔡徐坤买热搜,演偶像剧,强奸你的各种社交APP,这都是合理的。他的背后资本有钱,所以做这些就是天经地义的,即使在你们这些文人和成年人这里口碑不好,但是对于刚刚接触信息的小孩子来讲,努力奋斗去唱歌跳舞做明星都是具有强烈教育意义的形象。

愚蠢的大人只会选择精神的避难所。

李子柒就不说了,城市青年除了文艺,还要装逼,各种名著和导演要如数家珍,但是又不想花时间去看电影,那就用各种影评人制造的八卦来满足自己,所以资本同样收编了看起来很“艺术”的文艺影片,随便一个导演都能去三大电影节走一圈,拍一些你看起来很“文艺”的电影,然后收割一波。

可怜的毕赣多年精心拍出一部《路边野餐》,第二年就被赶鸭子上架拍了一部烂片。还被营销方背后捅了一刀。

一个毕赣倒下了,一大堆电影学院的傻逼大学生站了起来。

愚蠢的大人只能在攀比的生活里艰难走下去。

 

社会是没有问题的。

只是一些有问题的人需要吃药。

消费主义是什么?是一场疯狂制造的游戏。这个世界如同一台超负荷运行的机器,各种质量参差不齐的东西生产出来,通过广告营销让所有人购买。

生产过剩了怎么办?

买。

资源枯竭了怎么办?

买。

地球爆炸了怎么办?

买。

马云就是我爸爸,生命就是买买买。

买更多的知识,买更多的时间,买更多的玩具,买更多的尊严,买到倾家荡产。

没钱了怎么办?

去教别人买,你拿佣金。

恕我不知道抖音上的各种美妆博主,所以无法点名,但是大家知道就好,这个社会的一切灵魂就在于:买。

假如有一天地球爆炸了,全世界的淘宝和超市都倒闭了,那么没有一个人有生存的能力,他们需要的是货币,是奴隶,或者自己去当奴隶。

很多人觉得自己一定是买得起奴隶的那个人。

或者那个时候我们都死光了,所以还是珍惜当下的幸福消费时光吧!

假如在你快死的时候,不死药出来了呢?

这个世界是很有趣的,这个社会也是没问题的。

所以1867年的时候,一个德国人写了一本书,告诉你,资本主义的世界是必然要崩溃的。

当然我们都呵呵一笑。

 

当我讲出上文这些的时候,老婆问我:你那为什么还不去挣钱?

你以为你能活着盼来共产主义?

当然,当然,共产主义是看不到了,其实我也在努力赚钱了,只是我仍旧在纠结一个问题。

自由到底要不要卖掉?

一个有问题的人,是需要思考这个问题的。

如果一个人没有问题,那么他一切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,货币在他身上就是身外之物,来无影去无踪,为了看更漂亮的女人去种地,为了看更多的大腿,更多的男人撒娇,更多的美妙的视觉信息,大脑需要为多巴胺和性激素买单,那他自然应该为伟大的资本主义摇旗呐喊。

如果一个人脑子出了问题,那就不好说了。

比如卡夫卡,陀思妥耶夫斯基,不管是宗教的毒害,还是艺术的折磨,这些人脑子进水一般琢磨着人类幸福的永恒话题。

然而人类就是幸福了啊,我不信现在还有人可以说自己过得不幸福。

比上不足,比下总有余吧?对比那些穷光蛋,流浪汉,你不幸福吗?对比那些自杀的,心理疾病者,你不幸福吗?对比那些医院里呻吟的,残疾了的,失去亲人的,你们有多少人身在福中不知福?

然而你对比的是豪车,豪宅,还能随时随地去旅游。

所以你必须卖掉自由。

 

很多人说我当上资本家我就自由了。

所以卖掉一部分自由,换来的是更大的自由!

那你想的也太简单了。

资本家是资本的奴隶。

当你拿着一万块钱兴高采烈去吃火锅的时候,流浪汉也会拿着五块钱去买面包。无论你拿再多的钱,货币兑换自由都是等价的,他拿一百万去提车的时候,和你吃三百一顿的火锅是一样的心情。

难不成他还能激素分泌过度梦见天堂盛景?

大脑能够承受的激素都是一样的,你所回忆起来的小时候的味道,和吃惯了山珍海味麻木掉的味觉是成正比的。

除非你的身体是普通人的十几倍,那样你才能体会远超一般人十几倍的快感刺激。

否则你们都是一样的生物,吃两顿毒品拌饭也就能高潮几秒钟,还得忍受下半生的残废。

资本是无罪的哦,所以你当奴隶是活该啊。

 

自由和欲望从来都是相反的事物。

你得到了欲望的满足,恰恰是卖掉自由之后的激素分泌快感。

所以历史上总有人追求自由,而不是追求刺激。

你所不知道的自由的快感,在于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律动和节奏在你的掌握之下,在于你无论走到何处都能感受自然与土地带给你的新生活的体验。

你卖掉了自由,你就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没有去过西藏也能洗涤心灵。

你卖掉了自由,你就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忠于自己内心从来不怕任何诱惑。

最关键的一点,自由的人甚至敢于直面痛苦,并把它们写出来,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。

当然这些都是没本事的人自我安慰用的。

人生最关键的,还是要卖掉自由换钱才是正事。

老婆说,你们有问题的人,写出再多东西也变不成钱。那些搞艺术的自由吗?不还是乖乖地去给资本家打工。

你说的自由的人都是穷光蛋,毫无消费能力好不好。

 

在我上高中的时候,我喜欢读闲书,老师就罚我。

我不解,老师讲到:大家都在学习,为什么你不学习?

我说我也在学习。

老师说,为什么你要和大家不一样?

之后我一直思考这个问题。

什么是“大家”?我不是“大家”吗?不是说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吗,那为什么我看别的书,就不是一个大家庭了?

老师说,考不上大学你活该。

后来我就真的没考上大学。

然后我真的体验到我不属于“大家”了,“大家”都去上大学了,“大家”都去赚钱了,只有一些无能的人,有问题的人,去送外卖了,成了底层了。

我说,朋友,你来底层玩一玩吧。

朋友说,不了不了,我就是采访采访这些穷人。我还有工作,不能和这些底层人混在一起。

我说,朋友,高层到底是啥啊?

朋友给我讲了一晚上高层的各种秘闻。

我说,朋友,那我们是什么层啊?

朋友说,中层,是最可怜的一层。

我很诧异,为啥?

因为自由只有五块钱一斤啊。


朋友笑得很开心。

朋友也哭得很伤心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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